唐正其,湖南长沙人。1961年从长沙一中毕业,1966年毕业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并留校任教。1967年赴巴丹吉林沙漠某空军试验基地工作至今。现为该基地司令员,1990年晋升为少将军衔

走进神秘大漠 ●在巴丹吉林沙漠弱水河畔,有一片神秘的绿洲

●这片绿洲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许多神秘事件联系在一起

●一批神秘的人来自全国各地,在这里隐名埋姓地从事着艰苦的国防科技攻关

如果你下决心做一个余纯顺那样的徒步探险者,你的下一个目标假如是巴丹吉林沙漠,你只要从北京出发朝正西走,那么在巴丹吉林沙漠的西部边缘,你就会遭遇我们的先辈用深不可测的语言提到的神话般的弱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弱水在这里流经的是横无际涯的戈壁。

如果你在走出巴丹吉林沙漠之前,除了疲惫不堪饥渴交加之外,你还保持着一个探险家高瞻远瞩的目光,你一定会在遭遇弱水之前,眺望到仿佛突然降临的海市蜃楼般的一片绿洲。它在巴丹吉林沙漠中已经存在了40年,与新中国国防建设的许多重大历史性事件联系在一起:我国第一架无人驾驶靶机、第一架无人驾驶超音速靶机就是从这里起飞;我国第一种无人驾驶坦克就是在巴丹吉林沙漠上列队驰骋……能举出的共和国历史上的许许多多第一,都与这片绿洲联系在一起。

在这亘古大漠上多少世纪连飞鸟都难以飞临,可是几代隐名埋姓的无名英雄在这里创建出辉煌的业绩。

他扯开嗓门用大家早已熟悉的浓重湖南口音给予警告和训斥,因为他明白,其实大家都明白,今天的试验成功与否也许就关系着明天祖国的安危。

作为一个几十年来被遮盖在重重帷幕后面的空军某基地,保密性质决定了它独处大漠深处的环境,又决定了它必定有大量拔尖人才从祖国各地汇聚到这里。全国各地大凡与航空工程、自动控制、机械、电子技术……有关的著名院校都有相应的毕业生在这里工作,从20多岁开始直到年逾花甲。

1997年的春天,已经是3月底4月初了,弱水河畔却还没有任何万物复苏的迹象,朔风凛冽,直刮得骆驼刺发出尖锐的呼哨声。进入5月,冷暖气流多次交锋的结果,春天终于来到巴丹吉林沙漠,5月上旬的一天,巴丹吉林沙漠出现了令人舒畅的晴好天气。怎奈“春风不度玉门关”,仲春时节的来临只是在扩大昼夜的温差。

一阵划破天际的隆隆喷气发动机声由远而近,设在神秘绿洲边沿的设施先进的基地指挥中心里,气氛异常紧张。巨大的显示屏上一架高速歼击机的实时形象,正由精密观测仪器通过光缆传送到每个指挥位置的监视器上。这是一次重要的空空导弹发射试验。当时的靶场司令员唐正其手心沁出了汗珠。这位60年代毕业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的全新意义上的驾驭高技术的军事指挥员,此刻面对着来自北京各首脑机关的领导和各方面专家,不容他有任何闪失。

喷气发动机声又由远而近,气氛更加紧张,这是第三次引导歼击机和靶机进入导弹发射空域。前两次都因为天空云层阻隔飞行员没有捕捉到目标。第三次进入必须一举将靶机击落,否则靶机的燃料即将耗尽,这就意味着试验失败。

唐正其扶正眼镜从椅子上霍然站起来,他肩章上显示大校军衔的四个银星猛然一闪。他一只手插在腰上,仿佛不如此便不能看清整个指挥中心的态势。他站在那里下达着命令,对个别动作迟缓没有领会意图的分系统指挥员,他扯开嗓门用大家早已熟悉的浓重湖南口音给予警告和训斥,因为他明白,其实大家都明白,今天的试验成功与否也许就关系着明天祖国的安危。

在献身巴丹吉林沙漠国防科研事业的几代科研人员中,唐正其是这个基地的第六任司令员。他既有以荒漠为家成就事业的军人襟怀,又具有学者风范。他不善交际,为人耿直,两袖清风。1961年从长沙一中毕业后,由于品学兼优他被保送到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1966年大学毕业他曾一度留校任教。一年后,他来到当时保密程度相当高的巴丹吉林沙漠腹地的这个基地。

初来巴丹吉林沙漠时,他被派到距基地20多公里的一个哨所值勤。说是哨所其实就是一座刚能供一个人容身的土坯房,哨所的职能就是看守一个泉眼,防备敌特利用,因为在这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只有这么一个流着苦咸水的泉眼,离开它外来者无法生存。20多公里的这片黑色戈壁滩他是一步步走过去的,这段艰难跋涉还没有走到目的地,他就觉得脚底有些不对劲儿,脱下鞋一看,鞋底已经磨穿了。这是双新布鞋。如今哨所在风沙的侵蚀下只剩下断壁残垣,偶尔有揽羊的汉子在里头避风,远远望去仿佛远古遗存。

指挥中心大厅里漾起一阵掌声,大家如释重负。唐正其这时像骤然散了架,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再没有力气站起来。

指挥中心里,飞行员在报告发现目标,但旋即又被云层遮挡丢失了。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唐正其此刻全部血液都好象涌上了大脑,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天空中的态势,捕捉着通过电波传来的任何一点细微声响……

导弹探头盯住了靶机,提示飞行员发现目标,可是飞行员仍然没有用肉眼找到靶机。打还是不打,战机稍纵即逝,容不得任何犹豫了。唐正其迅速判断了歼击机与靶机的相对位置,斩钉截铁地下达了导弹发射命令。

导弹穿透云层直扑靶机,若干秒钟后靶机被击毁从雷达荧光屏上消失。指挥中心大厅里漾起一阵掌声,大家如释重负。唐正其这时像骤然散了架,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再没有力气站起来。他告诉我们,当时的感觉是“命仿佛丢了一半”。

巴丹吉林沙漠严酷的自然环境是令人谈虎色变的话题。不清楚这里艰难的环境,便不会理解这个基地建立40多年来几代科研人员艰苦奋斗的特殊意义。

我们曾专程去凭吊了几百位把自己永远留在大戈壁上的英灵的墓地,他们中既有经历过长征的共和国元帅、将军,也有英年早逝的年轻知识分子。他们依然像当年活着一样排列成骄傲、威武的军阵,向后人昭示着一种忘我的精神,一种对事业对祖国不可推卸的责任。也有一些在基地初创时期由于迷路,冻、饿牺牲在茫茫戈壁上的青年战士,他们没有来得及走进烈士陵园,但是他们被风沙剥蚀的墓碑仍然突兀站立在无边的戈壁上。

唐正其作为基地司令员,在一次戈壁迷失方向中差点儿丢了另一半生命。

那天,唐正其乘越野吉普到几十公里外的另一个单位开会,当晚返回时,这位在巴丹吉林沙漠上工作、生活了30多年的“活地图”迷失了方向。在连绵的沙丘中左冲右突未果,汽车轮子又深陷细沙无法再继续前进的情况下,唐正其决定步行返回基地,在没有任何标志可供参考的大漠上,该往哪个方向走才是正确的呢?时值深秋,大漠里气温骤降。得到唐正其司令员直到深夜仍未返回的报告,基地年轻的政委刘兆启立即赶往指挥中心组织寻找。

刘兆启个头高大,一表人材。他从山东入伍自打当战士起,便在巴丹吉林沙漠的测量站点上土生土长成为一名优秀的政工干部。他对科技人员的艰辛劳动有着特殊深刻的理解。他知识广博,待人热忱,处事细致、果断。每当导弹试验到了关键时刻,唐正其司令员坐不住了亮开嗓门的时候,他总要轻轻拉拉司令员的衣袖,示意他冷静、稳住。

寻找唐正其司令员的几路人马派出去了,要在近万平方公里的茫茫大漠上寻找几个缓慢移动的人影太难了。

天刚蒙蒙亮,刘兆启政委决定请示上级派出飞机寻找,于是一架观测飞机在拂晓起飞……在一座沙丘上,前去寻找的战士望见了唐正其的身影,“他手里正提着一滴水也没有了的保温杯,另一只手整理着被一夜朔风吹得零乱不堪的头发”。

返回基地后,唐正其司令员一眼看见正焦急等待他的上级领导,竟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唐正其告诉我们,由于长年从事航空武器试验,深知其对国家、民族的意义,思想不容稍懈。每次走过机库时他的手心都会因条件反射出汗。唐正其和现在仍战斗在巴丹吉林沙漠的数以千计的科研人员,以及40年来几代曾战斗甚至牺牲在这里的军人们痴心不改呕心沥血只争朝夕,只为从自己手中拿出应当能拿出的新东西,向世界航空武器的先进水平逼进。

1995年4月13日,我国首架超音速无人驾驶靶机在基地试飞。唐正其司令员陪同来自全国航空界近百名专家来到大漠中的机场跑道,他参加指挥过许多次重大试验,但都不像今天这么激动。他清楚地记得还是在他刚到基地那年,陈毅元帅来基地视察,看到基地取得的成绩元帅兴奋地说,你们把导弹搞出来,我这个外交部长说话也就硬喽!这番话深深地刻印在唐正其的心里,成为他前进的动力,使他从一个青年学生成长为基地司令员、无人驾驶靶机专家。

上午9时30分,超音速无人驾驶靶机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腾空而起,直上云天。唐正其知道,起飞成功只是走出了第一步,突破音障才是真正成功。指挥中心大厅的巨型屏幕上显示着飞机的飞行状态:冲过低速难关──冲过调整难关──向音障冲刺……第一次冲刺没有成功,一瞬间在场的专家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屏住呼吸双眼紧盯着巨大的屏幕。飞机经计算机程序迅速自动调整,迅速跃升,到1.3万米高度后改为平飞,接着飞机把机头压下大角度向下俯冲,加速,再加速,0.9马赫、1马赫、1.2马赫……被航空界称为超音速无人驾驶飞机“死亡线”的音障终于被突破了!

10时31分,靶机顺利完成各项试飞任务安全着陆,整个试飞过程历时56分钟。专家们欣喜异常,纷纷走上来向我国首架超音速无人驾驶靶机总师赵煦表示祝贺:这是我国无人驾驶飞机发展史上的一次光辉跨越!也是我国国防科技的又一个重大突破!

刘兆启政委告诉我们,靶场建立40年来,科研人员中涌现出了以唐正其、杨仲伏、赵煦、左继章、丁建思、瞿勤、林伟东、李鸿等为突出代表的一批优秀科技人员和试验尖兵。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周恩来、刘少奇、邓小平、陈毅等先后来基地视察,给予很高的评价。江泽民总书记在几年前视察这个基地时高兴地与科研人员代表合影留念,勉励大家“攻科技难关,当试验尖兵”。1998年秋天,当王大珩、罗沛霖、崔俊芝、杨士中几位院士来巴丹吉林沙漠考察时,唐正其也站在迎接的行列中,那时,一颗璀璨的将星已经在他的肩头闪耀。

现在,新来巴丹吉林沙漠的大学生们再也不会迷路了,因为随着基地道路基础设施的完善,笔直、平坦的水泥或柏油路已经通向基地的各个小测量站点。

夏天,基地营区的一行行白杨直插蓝天,傲然秀美,果园里树影婆娑,果实累累。不难想见,要在这样的戈壁荒漠上把树种活,他们该付出多大的辛劳!

对扎根在巴丹吉林沙漠中的这个基地来说,经过几代人的艰苦努力,确实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漠绿洲,有人把这里称为“镶嵌在大漠深处的一颗绿宝石”。

夏天,基地营区的一行行白杨直插蓝天,傲然秀美,果园里树影婆娑,果实累累。不难想见,要在这样的戈壁荒漠上把树种活,他们该付出多大的辛劳!在戈壁上种树之难起初颇似画饼充饥,一排树苗种下去,几天后就干成了柴禾。经过逐步摸索才掌握把树种活的经验,不过,在基地营区至机场跑道之间,有一道宽数百米的风口,任凭你如何浇水维护,还是没有一棵树长高,多少年来这些树苗侥幸存活,但都成了白杨中的侏儒。

现在基地营区里已经彻底解决了30多年饮用水超标的难题,据说水来自戈壁地下深层,水质堪与优质矿泉水相比。“菜篮子”工程基本解决了吃菜问题,38个蔬菜大棚步入了田园化、规范化的轨道,像藕、大白菜这样一些外地的优良蔬菜品种,也得到了引种。一个吃、住、行、教育、娱乐、医疗等设施堪称方便的环境已经形成。工作之余,科研人员可以在游泳池尽享击水之乐,人工湖可以垂钓划船。每到傍晚,沙滩排球赛进行得如火如荼。占地达50亩的“北海”公园里,喷泉与百花争妍,亭台与荷花池竞美,500亩果园大面积挂果。好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戈壁绿洲!其实,就在果园外几百米就是茫茫瀚海。

最近,江泽民总书记在纪念建党80周年大会上的重要讲话,像一股和煦的春风吹遍巴丹吉林沙漠,给以“学习型班子”基地党委以极大的鼓舞和鞭策,也给他们的学习和工作注入了新的动力。今天,基地现有的12名常委已经或正在完成清华大学、西北大学、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和空军雷达学院等军内外高等院校在职法学及自动控制工程等专业研究生班毕业考试的课程,使一班人自身的知识层次再上一个新台阶。司令员王义生、政委刘兆启等7名常委早在几年前就已获得了中央党校科社专业的函授本科学历,现任班子成员人人会使用电脑,绝大多数成员会一门以上外语;他们坚持开办高新技术和最新科技动态讲座,5年来坚持每年聘请一批两院院士和著名专家教授到基地讲课辅导;他们不断改善领导成员知识结构,培养选拔瞿勤、林伟东等4名科技干部进入基地领导班子。常委一班人的勤奋学习,也带动和促进了部队官兵及子女的学习,目前基地有104名团以上领导和科技骨干正在参加清华大学等四所高等院校的在职研究生学习,有107名机关和基层干部参加全国计算机考级的技术培训,并有60人全部通过等级考试,有3名科技干部在地方高校攻读博士学位,8名科技干部在攻读硕士学位,81.8%的干部达到大专以上学历。近年来,基地先后多次出色地完成了空军航空兵部队战法演练、诸兵种合同战术训练,参与宇宙飞船发射试验和新型航空武器装备定型试验等重大战备和保障任务,还参与了90多个科研试验项目,获得各种奖励40多项,其中国家科技进步奖2项,军队科技进步奖14项,有的填补了国家空白,有的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有5名同志享受政府特殊津贴,并有2名同志成为院士候选人。基地常委除四名政工干部外,都是科研试验项目的学科带头人。副司令员瞿勤参加研制的某重大科研项目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和军队科技进步一等奖。去年,基地党委被空军评为先进党委。为了实现科技强军,基地按照“学习型班子”的标准,重新修订了党委中心组及个人的学习计划和目标,投入500万元正式启动了人才培养的“一三六工程”,即在3年内培养10名在空军有影响的技术拔尖人才,30名基地学术带头人,60名后备技术尖子,并确定每年拿出10万元设立“优秀拔尖人才奖励基金”。

和平是对军人的最高奖赏。在巴丹吉林沙漠考察的日日夜夜使我们感到,共和国今天的和平环境,就是对从事国防科研的这些弱水好汉们的最高奖赏。

--记巴丹吉林沙漠中某空军基地司令员唐正其和他的战友们